第404章 潮退-《长夜寄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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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阿苗家,母女三人蜷在屋内相对干爽的高石台旁。阿苗娘紧紧搂着两个女儿,阿椿不再抱怨,阿苗也不再哭泣,只是睁大眼睛,在每一次屋外传来特别骇人的巨响时,身体微微发抖。

    对海上亲人的担忧,在此刻被更直接的、对眼前房屋能否撑住的恐惧所取代。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那仿佛要撕裂天地的咆哮声,终于开始减弱。雨点从狂暴的撞击变成了疲惫的滴答,风从尖啸化作了低沉的呜咽,最后只剩下掠过废墟的叹息。

    涨到令人心惊胆战的潮水,开始缓慢地向后退去,露出被蹂躏得一片狼藉的滩涂和村道。

    第一缕微弱的天光,挣扎着穿透尚未散尽的厚重云层,吝啬地洒落下来。不是阳光,只是灰白的光亮,却足以让在黑暗中煎熬了太久的人们,看清彼此脸上劫后余生的痕迹。

    没有欢呼,没有雀跃。只有一声声从胸膛最深处发出的、沉重而绵长的叹息。

    顶门的石头被挪开,封窗的布料被取下,人们沉默地走出石屋,站在湿漉漉的、布满断枝残叶和泥沙的院子里,望着同样狼狈不堪的邻里,望着退却的海水,望着虽然破损但根基尚在的家园。

    眼神交织,是确认彼此都还活着的庆幸,更是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:灾难过去了,但要做的事情更多,这里不会有官府的救济。外岛援助?相隔海域,自顾不暇。一切,只能靠自己。

    天光微亮,几乎所有的男丁都已冲出家门,踩着没过脚踝的泥泞海水和狼藉的断枝,奔向自家渔船的方向。

    “还在!阿爹!船还在!” 欣喜若狂的呼喊在湿冷的空气中格外响亮。

    那是幸运的大多数。船只虽然被风浪拍打得歪斜,船身布满刮擦的痕迹,固定用的麻绳深深勒进船板,甚至有些地方出现了裂缝,但主体完好。

    男人们扑到船边,粗糙的手掌颤抖着抚摸船身。随即,没有丝毫喘息,他们立刻行动起来。取出平时积攒的、用油布包裹的宝贝,桐油、麻絮、备用的船板、更粗的缆绳。

    他们烧起小小的炭火,融化桐油,混合麻絮,仔细填补每一道裂缝。检查并更换磨损的缆绳,加固松动的船板。

    空气中弥漫着桐油特有的焦苦气味,混合着海腥与泥土味。修补的“梆梆”声,成了灾后清晨最主要的节奏。船在,生计的根就还在,家就有希望。

    但也有沉默的边角。村东头,老渔民陈平和他的大儿子,呆呆地站在一片空荡荡的礁石旁。那里原本系着他们家那艘用了十几年的旧木船,如今只剩下几段被浪拍碎、散落在泥滩上的烂木板,和半截深深嵌入石缝、绷断了的粗麻绳。

    陈平佝偻着背,像一下子老了十岁,嘴唇哆嗦着,却发不出声音。他儿子猛地蹲下身,开始一块块捡拾那些破碎的船板,动作僵硬而固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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